茶人是孤独的
并非单身或孤家寡人才能成为茶人,而是茶人常常在茶汤里,品味到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杯中山川景象。茶人往往因茶而群,却也往往因茶而孤。群居是借由茶的群众能力在人世间作大修为,孤处则可以检藏内在,梳理生命。
也可以说,孤独是进入茶事精神的眼。宋人林和靖的“疏影横斜水清浅,暗香浮动月黄昏”,“月”字在这阕诗中便是紧扣情境的诗眼,而茶汤之眼,攸关味觉。
茶席之眼造境
茶席是茶人展现梦想的舞台,借由茶器的使用,茶仪规的进行,完成近似宗教般的净化过程。然而茶毕竟不同于宗教,茶人并非宗教家,茶席也非神坛,茶仪规更非禅苑清规,更多的是茶人以茶作为俯仰天地间的依归。
初学茶汤者在茶席上,总以功能为重,兢兢业业,不敢越矩。然而更多的是站在门边的观望者,错把茶席当做室内布置或餐桌装饰一景。茶席的布置,并非像棋盘上的纵横线,得依循固定的方位,更重要的是如何随心随境转换茶席的摆置,这当然攸关茶人的功力。
书院同学有很大一群都来自于设计界,而诸多设计师在茶席上最大的课题,是要学习摒弃设计走进生活。然而生活并非一定得是舍去美感独厚实用,如何借由茶席的组合在日常环境中创造情境,是一门需要反复练习的功课。
茶席的元素众多,在陆羽的年代可达二十余件。二十世纪末在极简主义的推波助澜下,茶席的器具有日益精简的趋势。双杯品茗渐渐回归单杯的运用,茶盅渐有潮汕茶法取代,小壶有渐渐被中大壶取代之势。明人冯可宾在《岕茶笺》中提出每客各持壶一把,任其自斟自饮,在早年香港茶楼处处可见此景。茶器简化后茶席自然就出现了喘息的空间,像文章中的逗点,让观者可以歇息片刻。
我在摆置茶席时,主张将材质相近的或色调相似的归纳一角,譬如银釉的水方和银茶则可摆置同一侧,洁方和茶席巾则尽可能用同一色调。如此一来即便素材众多也不至于太喧哗,借由茶席的视觉调整可带领与会者进入以心会茶的性灵层次。
茶席在生活中扮演美学的先行者,即便没有固定的茶室,只要一只托盘一地草席,器具在茶人指间指挥若定地铺展开来,再日常的生活场域都能点化出些许茶味来。很多人向往日本茶道的视觉符号,而要求设计师复制符号表象的景观。然而造景容易造境难,非得常日与茶独处才能活出自己独立的茶场域,设计师只能创造景而不能帮业主创造境。少了主人在现实空间中生活的轨迹,再成功的造景都无法进一步衍生出情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