谈到茶,好像多与禅寺、僧人有些关系。见之于载籍,《隋书》记文帝杨坚得老僧指点,采南山之若,煮尔饮,头痛顽疾霍然而愈。《旧唐书》也有宣宗李忱沼见僧人,以长寿之道垂询的事,宣宗得到的回答是:"臣少也贱,素不知何为药,唯嗜茶。凡履处,惟茶是求,或过百碗,不以为厌。"--祛病、强身、健体,茶之功效使然,却总偏有一位僧人来做"引子"。茶与禅,茶道与禅机,莫不真有缘份?大关县有座翠华寺,翠华寺里培育出了著名的翠华茶,其缘起、转归,也有一位僧人扮演了主角。
翠华寺坐落在大关县城南郊翠华山麓,始建年代不详。丘岗环抱,林泉幽深,青藤缘墙,竹影摇曳,是一个极为清净的去处。寺内右有观音殿,左为玉皇阁、雷祖庙,正殿悬唐有耕题"甘露流珠"横匠;陈鹃题联,'联语云:"翠色拥山岗,杨柳枝头甘露润;华崖开世界,桂花香外白云飞。"正殿檐际有张赞卿手书"桂绕莲台"横匾;张维翰题联,联语云:"风景未全殊,野寺寻碑存旧贵;沧桑经累易,莲台补桂继先芬。"--匠额、题联都是晚清、民国时文人遗墨,且文辞、笔致也不值得太多称道,但其中提到的"桂花"却是翠华寺里最弥足珍贵的灵异之物。据民国《大关县志》记:丹挂有两株,植于玉皇阁前,主干参天而起,枝叶青碧如盖,悠悠馨香袭人。更有奇特处,每逢霁雨初歇,丹桂的叶片上便有星星点点的斑纹闪现,并拼组成一个"贵"字。何以如此?玄机奥妙,无人参悟得透。恰因这丹桂的存在,翠华寺声名在外,成为一方的胜迹。
清嘉庆年间,一位云游四海的僧人叩开石门关,循关河上行,在霏霏细雨中走进了大关厅城。僧人显然是慕名而来,进了厅城便一路打听,径直找到了翠华寺。花木丛茂,禅院清幽,香烟缭绕,钟罄声声。僧人仁立玉皇阁前,默默地看着丹桂,那参天而立的主干,那青碧如盖的枝叶。时光在无声地流泻,不知过了多久,缠绵了半天的淫雨突然止歇,云隙开处,日光灼灼,从云隙间漏下,丹桂树的叶片上果然便有了星星点点的斑纹显现,谛视良久,那叶片上的斑纹竟拼组成一个彰目显眼的"贵"字。--"翠华丹桂百年物,干老根深气犹足。叶上新点'贵'字得,花开酿酒色碧绿。"--很难说是因为"贵"不可言的丹桂树挽留,抑或寻寻觅觅而来的僧人别有一番情愫,总之,云游四海的僧人不想再去云游了,就在翠华寺里寻一个住处,平平静静地把自己安顿下来。
这僧人也是一位茶痴。翠华寺中丹桂的灵异早有耳闻,寻踪而来,眼见为实,一生的归宿便无可改变地定向了。在市俗眼里,"贵"不可言是异兆,是祥瑞。而僧人凭着阅历和独有颖悟的慧心,把它看作特殊自然条件下的特殊景观。天之予人,不在言其"贵",而在昭示耕耘。僧人荷锄肩担,把寺院里的空地清理出来,播下随身携来的茶种,精心莳弄。晨钟暮鼓,佛门弟子该做的功课做完后,僧人便不离不舍地守护着他播下的种子,看着它萌芽、出土、抽条、生机勃勃地长高,催生出鹅舌样的嫩叶。翠华寺茶园里的变化,在从来没有想到过种茶的大关厅百姓中引起了轰动。慕名而来者,有诚实信佛的善男信女,讨一包新茶到峨媚朝山时作为供奉;有礼拜孔孟的士子,寻思借翠华茶的灵犀成就几篇美仑美奂的文字,收获那'"贵"不可言的前程;更有以稼稿为生的老农老圃,乞得几粒茶种以广种植。"众生无边誓愿渡",吾佛大德无量,有求者皆属有缘。僧人尽可能地满足各色人等的要求,几年间,翠华茶走出了翠华寺,方圆数十里的翠华山上有了成片的茶园。
道光年间,翠华茶被钦定为大关厅向皇室贡奉的方物。祸矣?福矣?一方面,"一人龙门,身价百倍",促进了翠华茶的生产和销售。另一方面,"一瓯之茗,倾百家之产",百姓怎堪重负。祸今,福今,其实难以分割。
进入20世纪,翠华茶更累获殊荣。1915年获巴拿马国际博览会银奖;印年代翠华龙井、翠华眉茶走进中南海,毛泽东品尝了,周恩来品尝了,到访的国际友人也品尝了;80年代,翠华茶3次获云南名茶称号;90年代,翠华茶再获银奖。《中国茶经》一书,对大关翠华茶有如下一段评价:"外形扁平、光滑、匀整,色泽黄绿,香气清香馥郁,滋味甘醇可口,汤色黄绿明亮,叶底嫩绿成朵。"
翠华茶缘起于翠华寺,翠华寺至今仍在,但那位引种、培育出翠华茶的僧人却是早早地就圆寂了。他没有因茶而寿享遐龄,他连贡茶的甘苦喜忧都不曾体验,他甚至连他的僧名和俗名都不曾留下。大德不言其善。茶与禅,茶道与禅机,或许真有相通之处。如是,只能依白乐天所为,"无由持一盅,寄与爱茶人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