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广东,喝茶一般称为饮茶,适用于一家大小在茶楼团聚、其乐融融,亦适用于杀机重重的商务谈判,在饮茶的同时不露声色地就把判给谈了。除了这广义的饮茶外,其实还有另一种叫法:叹茶。一个人,一轮月,一种心情,一盏清茶;一帮朋友,一桌麻将,一片晴天,一壶久泡的茶,这叫叹茶。如此的悠闲写意,不知是人在叹茶,还是茶在叹人。
我不知道每个人手心里握住的是不是想要的生活。我想,当我问出这样的话时,在我现居的这个城市,至少有一半人会旋即摇头:不,不是。对现状不满又无可奈何,想努力通过金钱的获得来提升社会地位而不得不承受某种压力。我们的身体囿于城市,而心却没有家园。
就像这个城市的大多数出行者一样,我以为出行的意义,只是把身体暂时挪至另一个地方,如弹簧短暂的伸缩。
到达昆明的时候是清晨,机场草坪上竟长了好些蒲公英,那些柔和的头冠在薄昼下如天使头顶梦幻般的圆圈。温度没有想像的那样低,天却很低,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把不语的云摘下来。我只听说云南离太阳很近,没想到近的概念却是阳光可以穿透身体一样,连心底最远最深最冷的角落都在暖暖融化。灿烂的阳光使城市有一种平易近人的美。
在这里,欲望变得简单直接。有阳光的地方总会有许多老人,大街边、小巷中、公园里、柳叶下、花树底,到处都有老人打麻将。和不和牌一点也不着急,只是在明晃晃的日头下半眯了眼,慢悠悠地端起手边的茶,放到嘴边,打一张牌出去,再稍稍仰脖喝下一口,嘘出一口气,苑若茶水直落入身体最深处般舒坦。茶,是云南极普遍的普洱,普洱自有一种不虚浮的沉香,在老人们的杯里,不知不觉就把尘嚣挡在杯外,兀自映满最低最暖的阳光,波澜不惊,恰是老人们脸上沧桑过后的恬静与从容。
这才是真正的叹茶,穿过山川日月,穿过踽踽心思,穿过蹉跎岁月,穿过得失浮沉,直叹到生命的最底里。我们手中的茶,要怎样叹呢?我们手心的生活,要怎样过呢?生命的本质原如茶汤般清澈透亮,而穿插其中的生活,是“叹”。
茶事心事浓淡事,不过是沧海一粟之事,一叹了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