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代牧地数量大大超过前代,不需要多长时间,滋生繁殖的马匹已骊黄遍野、云锦成群,以前遥远偏僻之地生长的马匹,都得以相同的马槽上喂养、生息。
一时间马源充沛,传统的茶马贸易显示出它的单调和繁琐,免去无马之虞,统治者终于可以精神抖擞一下,对茶马互市的管理难免松懈,再加之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萌芽,民间市场开辟,使得官方对茶马贸易的调控和主导失去了时代背景,导致其地位下降,难以复兴。
久旱逢甘霖,西北商埠重镇兰州,抓住了这一历史机遇,在茶马贸易渐趋衰败之际,勇挑重担,完成了茶马贸易向民间商品等价交换的过渡和转变。
甘州,唐代时曾被吐蕃控制,后又成为回鹘领地。宋代时划入西夏,元代复设甘州,明代曾设立甘肃卫,有陕西行都指挥使司在此办公,清代改为甘州府,治所即甘肃张掖市,甘州茶马司建于明正统以前,正统八年曾撤销,嘉靖四十二年重新建立,清代加以沿袭。
甘州茶马司迁入兰州后,共有西宁、庄浪茶马司,统归兰州道治理,处于西北古关隘军事要塞之地的兰州,以战略屏障闻名于世,其以天险著称的军事功能削弱后,商业贸易功能快速提升。
有资料称,兰州“云雷天堑,金汤地险,名蕃自古皋兰,营屯绣错,山形米聚,喉襟百二秦关”,是雄关险峻的兵家必争之地,“屏障中原,联络西域,襟带万里”,是黄河天堑的重要渡口。“货运塞途,信史络绎,茶马互市”,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。兰州之州名,始于隋开皇元年,文帝废郡置州后设立的兰州总管府,因市南有巍峨挺拔的皋兰山而名之“兰州”。兰州,边陲重镇,东有关陇,南连巴蜀,西接河湟,通西域,自古以来,一直是中原跟周边少数民族的缓冲地带,具有“座中四联”的地缘位置。古代的兰州曾是“茶马互市”的著名商埠重镇,也是丝绸之路上的交通要道,号称“四省通衢”,被誉为“丝绸之路上璀璨的明珠”。
兰州成为清代中后期茶马互市的主阵地,原因有三,一是独特的地缘位置,二是政治中心的迁移,三十茶马司的合并。
这样的地理条件,更利于四方联动,发挥贸易便利的优势,且自唐代丝绸之路的贯通,成为兰州经济大动脉,明清时渐趋衰落,因其茶马交易的频繁,完成复兴。清代茶马古道和丝绸之路在兰州出现重合、交叉,道路的功能得到提升和完善,为西北少数民族地区的商品经济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,茶马贸易得以重振雄风。“金城置郡几星霜,汉代穷兵拓战场。岂料一时雄武略,遂令千载重边防。”谭嗣同对兰州的评价没有刻意的奉承,而是平添了一股意气风发。
乾隆二十九年,清政府令陕甘总督杨应琚自河西肃州行营移治兰州,兰州从此成为西北地区的政治中心。由于青海、新疆、西藏、内蒙古等一系列问题的解决,“渥洼天马皆枥上之驹”,天马从此过,不搞腾云驾雾的特权,也只有从金城关过,才叫真正地入乡随俗,吃苦耐劳。
《丹噶尔厅志》卷五记载,茶叶从兰州运来,每年大约一万余封,大半出售给蒙番,每封现价二两,共得银二万两。此外如黄茶、砖茶,虽然禁止交易的法令异常严格,而番僧蒙番私下在境内交易的现状屡禁不止。
《兰州城关史话》记载,马滩是茶马司临时圈养马匹之地,明代,兰州茶马互市日趋繁荣。清初,兰州成为陕甘总督驻节之地,乾隆二十五年,庄浪、西宁、甘州三茶马司被并入兰州道治理,清政府茶马贸易改革的调整,使兰州成为重要的茶马集散地,西北茶马互市中心,也是羊毛、药材集散地。
道光《兰州府志》卷五《田赋志》记载,兰州道分管西北茶马交易事务,分为西宁、庄浪、甘州三司,兰州属于甘州司,有九千九百八十二道换取茶叶的凭证,每一引抽取一定的茶叶作为税赋,十封中一封充当税赋,九封以饷银兑买。
乾隆时期,罢中马之制后,改为向商家征收税银,从事民族贸易的自由度更大。
在兰州,交易形式再简易,也得过道关——金城关,再牢固的城桓也都经不住岁月的指认,再稳健的脚步,也都被时光的潮水淹没。如果给兰州的集体奖是流动红旗,给关口上的奋威将军岳钟琪,该颁发一些什么呢?发一个羊皮筏子吧,在水面上感受一回沉浮的快感,多带些茶叶,锦衣夜行,告老还乡。
金城关,源于西汉武帝时在黄河岸设置的金城津,是为大汉王朝一统天下的梦想而设。汉武帝元狩二年春,骠骑将军霍去病率军西征匈奴返回,在黄河南岸修筑城堡,设置了金城县,并在大军渡河处设立了金城渡。从这里渡过黄河后,西北取道永登可达河西走廊,直抵西域。西南沿湟水而上,可抵青藏高原,南面越南山,可达今临夏州和临洮及关中地区。北周武帝时,金城渡移至今黄河北岸中山铁桥西约1公里白塔山腰处。隋文帝开皇十八年,在白塔山山下修建了金城关,拱卫渡口。唐玄宗天宝年间,著名边塞诗人岑参在赴安西任所,途经金城渡时曾登临关楼,写下了《题金城临河驿楼》:“古戍依重险,高楼见五凉。山根盘驿道,河水浸城墙。”从这位边塞诗人的吟唱中,不难想象金城关当时的雄伟和险要。
天时、地利都具备了,兰州茶叶的繁盛还仰仗人和一点,此时,左宗棠以政治家的身份登场,总揽陕甘军政大权,他的第一张牌,也是尤为后人称道的整顿西北茶政,让昔日依山距河、飞鸟难渡的金城关,变为人流涌动、热闹非凡的贸易必经地。
战事平定后,左宗棠着手改革茶法。他免除历年积压的商家税务,组建以湖南茶商为核心的南柜,扩大茶销规模。改“茶引”为“茶票”,每票40引,可购正附茶51.2担,严格了税收管理。并利用湖南人际关系,与湖南当局达成协议,对持有兰州茶票的茶商运茶过境时,只征收两成的税金,其余八成由陕甘督府补贴,在湖南应解甘肃的协饷内划抵。
新茶法的问世无疑给兰州的茶叶贸易打了一剂强心针。后人这样评价左宗棠:
左宗棠的制度自从实施以来,挽回了咸丰、同治年间西北茶叶停销、积压,经营不善、销售困窘的大局,也奠定了六十多年西北茶叶畅销无阻的基础。
至此,在兰州为中心的茶叶自由贸易的带动下,民间市场大门完全开启,从明代开始,一直到清代后期关于官营茶马贸易和民间交易的跷板完全倾斜。
双脚没在河水中,我有幸细心地感受了这一段关于兰州的茶文化。上岸后光着脚,懒懒地在河边打个记号,不知不觉就睡着了,黄河中流汹涌的涛声击打梦境,我不会醒来,因为我深刻地知道,那些光着脚片子休息的,是茶贩子,不是人贩子,我还是我,只有记忆被拐卖,至跌宕起伏的历史长河中,颠沛不止,难以给我一副清晰完整的可以朝拜的尊容。
那些上了岸而踪迹无定的茶商呢?河水淋湿的是鞋和脚,总是无法浸透兰州这座茶风涤荡的古城,一段互市的刻骨记忆。(据郝炜著《茶与马在山河的旧梦里》)